匈牙利大提琴家史塔克有一次乘车,听见广播里正在播放杜普雷演奏的大提琴曲,当时他并不知道演奏者是谁,但他说:“像这样演奏,肯定活不长久。”

杜普雷16岁登台演出就一举成名,接下来四处不停地演奏,用才华征服了全世界。她一直演奏到28岁,直到手指完全失去知觉,患多重硬化症瘫痪在床。她常常怀疑自己除了大提琴一无所有,事实也正是如此。42岁时她死去,在失去爱情甚至亲情的孤独中死去。只有她曾经演奏的大提琴的声音还回荡在这个世界上,那深沉、凝重、有点暗哑的声音,依然在诉说着她那短促而激烈的一生。

看过杜普雷大提琴的照片和传记电影里的演奏镜头,很男性的姿势,把大提琴夹在两腿间,两只胳膊和脑袋不停地随情绪而大幅度摆动,像在用弦切割那把大提琴,并不优雅,甚至有些粗苯。自然、率真,百分之百地投入,让人分不清哪是杜普雷哪是大提琴,甚至分不清在杜普雷和大提琴之间,究竟是谁在演奏谁。

半个世纪前,凡·高也同样急促地演绎完了自己的一生。“只要真诚相爱,生命将是永存的”是凡·高终生希望通过画作表达的思想和意愿。可冷酷而污浊的现实终于使这个敏感而热情的艺术家患上了间歇性精神错乱,自此他开始了发病时疯狂、病愈时作画的错乱生活。最后,在瓦兹河畔奥维尔,如今被人们称作“凡·高客栈”的地方,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自杀之前,凡·高曾在他简陋的住所里给弟弟提奥写信:“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设法在一间咖啡馆里搞一个自己的展览。”

一个英伦评论家说:“他用全部精力追求了一件世界上最简单、最普通的东西,这就是太阳。”

杜普雷和凡·高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纪,却对爱有着同样的狂热和执着。他们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属于他们并能够为他们带来安全感的事情只有一件;他们与外界交往的方式只有一种;与他们相依为命的也只有一样东西。这件事伴随他们成长、漫游世界、恋爱、漂泊、疲倦、失落、挣扎,最后又和他们一起枯萎。

对杜普雷来说,这件事是演奏大提琴。对凡·高来说,这件事是绘画。所以,技艺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一切可以用来探讨和实验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神魂与共,是拼却性命。

“爱是什么就死在什么上。”记得这句话是老舍先生说的。